【财新专栏】解读西方对俄金融战

俄乌冲突升级后，西方发达国家对俄罗斯开展了系统性的金融战。

对此，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陈欣在“财新·专栏”中撰文表示，在这个“战场”上俄罗斯几乎没有还手的力量，陷入了相当被动的状态，逐渐失血。欧盟国家和俄罗斯均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与金融损失。而从金融市场的反应来看，美国或许才是俄乌争端的最终受益者。

近期俄乌冲突升级，整个欧洲陷入地缘政治博弈关键性的新阶段。

由于乌克兰的战略缓冲定位，北约和美国均反复明确表示，不会派遣部队到乌克兰与俄罗斯作战。

然而，据媒体报道，法国经济和财政部称，欧盟将对俄罗斯开展“全面经济和金融战争”。从某种意义上说，西方世界对俄罗斯的金融战其实同步进行。

金融市场反应风险

自俄乌争端开始，金融市场的反应就相当不利于俄罗斯。

美国迅速宣布将冻结俄罗斯在美所有资产，并提出了限制俄罗斯使用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进行贸易的能力等一系列制裁措施，而俄罗斯约80%的外汇交易以及50%的贸易额均以美元进行。

2月24日，俄罗斯市值加权指数（RTS）收盘下跌38.3%，中间一度暴跌逾50%，25日RTS反弹26.1%后开始停牌。仅从该指标上来看，俄罗斯国内股市的总市值损失就接近2000亿美元。

对比起来，俄罗斯的汇率市场在战争初始阶段的反应并不显剧烈。

比如，卢布兑人民币的汇率在2月24日一度大跌9.6%，但截至当日收盘仅下跌2.9%，在25日至27日期间的汇率则基本持平。

对于这场战争，欧洲市场同样反应负面，其主要股指在24日开盘就集体暴跌，欧洲斯托克50指数和德国DAX30指数均大跌近5%。

大量欧洲资金流向美元资产寻找避风港，导致欧元和英镑兑美元的汇率均下跌超过1%。

SWIFT制裁升级金融战争

就在俄乌争端爆发后的第三天，即2月27日，美国和欧盟达成一致，宣布将部分俄罗斯银行排除在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系统之外。随后，3月2日欧盟决定将7家俄罗斯银行从SWIFT系统中除名，仅给予了10天的过渡期。

2021年，SWIFT系统中，俄罗斯的交易约占1.5%。严格地说，SWIFT制裁并没有完全禁止俄罗斯银行的跨境支付和结算，该支付指令报文系统并非不能被替换，只是其竞争选项无法在效率和成本上与其匹配。

而且，来自石油和天然气交易的收入占俄罗斯总收入的40%以上，西方国家试图去识别并豁免对俄罗斯能源出口的影响。

作为欧盟国家与俄罗斯进行与油气交易使用最多的金融机构，俄罗斯最大的国有控股商业银行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Sberbank）以及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均不在SWIFT制裁的名单上。

尽管此次SWIFT制裁并不显严苛，仍被媒体称为是向俄罗斯投下的一枚“金融核弹”。紧接着，各国又展开了一系列多维度的加码制裁行动。

例如，3月2日，德意志交易所迅速表态将61家俄罗斯公司从旗下的Stoxx指数删除，MSCI公告把俄罗斯证券从MSCI国际新兴市场指数中剔除，富时罗素也表示将俄罗斯股票移出所有指数。

标准普尔和道琼斯指数也宣布考虑剔除俄罗斯资产。紧接着，国际信用评级机构穆迪和惠誉在3月3日将俄罗斯主权信用评级下调至垃圾级，其中穆迪将评级从Baa3下调至B3级，惠誉则从“BBB”下调6个等级至“B”。

这些制裁行动在金融市场对俄罗斯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据公开数据，截至2021年8月俄罗斯已成为全球第三大比特币开采中心，俄罗斯可能利用比特币等虚拟货币绕过相关金融制裁。2月28日比特币指数暴涨15%，3月2日比特币最高涨至4万5千美元一枚。据媒体报道，美国政府已向币安（Binance）等加密货币交易所施压，警告他们不得向俄罗斯被制裁方提供交易便利，美国和欧盟正考虑对加密货币实施制裁。

海外证券价格暴跌

俄罗斯的莫斯科交易所自2月28日起停牌，无法观测市场反应。但是，从俄罗斯在海外证券的交易可观察到“金融核弹”的毁灭性打击。

例如，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在伦敦发行上市了企业存托凭证，公司股价在战前的2月16日为 15.33美元/股，在2月28日的跌幅为77%，3月1日又下跌80%，3月2号最大跌幅达95%，最低股价跌至0.01美元，收盘股价仅为0.045美元。

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的客户数超1亿，资产超过全国银行资产的四分之一，并持有全国约一半储蓄。公司的盈利能力优秀，2021年的净利润达到1.25万亿卢布，同比增长64%，仅净利息收入就达1.8万亿卢布，股东回报率超过24%。

2021年末公司每股净资产为12.07美元，其股价在2021年一度达到高点21.5美元，对应市值为1161亿美元。而俄乌争端引发的金融制裁将这家银行的市值打击至区区2.4亿美元。

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在伦敦的股价也出现了类似的暴跌。

2月25日收盘，俄罗斯石油公司的股价尚有4.68美元， 3月2日收盘0.6美元，市值不足280亿美元。而公司的每股盈利是0.86美元。作为全球最大的上市石油公司，俄罗斯石油公司的股价在过去的一年中已下跌92%。

在债券市场，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2022年3月到期的13亿美元投资级债券价格已跌至面值的60%，俄罗斯铁路公司2023年到期的4.5亿瑞士法郎票据的市场价格则更是低至面值的22%。

俄罗斯海外证券价格大跌的背后是，欧盟国家在这场金融战中已决心承担巨大的市场损失。对于俄罗斯的股票、基金和债券，欧盟国家的机构投资者都在不计成本、不计损失地卖出。

资产冻结动摇卢布汇率

美国、欧盟和英国还对俄罗斯主要银行、重点企业和实体、上层精英个人进行了资产冻结。

银行使用的债务杠杆相当高，一般来说在10倍左右，因此对风险更为敏感。10家俄罗斯最大的金融机构都被制裁，涉及资产近万亿美元，占俄银行业总资产的近80%。

2月24日，美国就冻结了俄罗斯第二大银行VTB的资产，占其全国银行业总资产的近五分之一；并切断了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与美国金融系统的联系，不允许其在美国的银行开设代理行账户，以限制其采用美元交易。

2月28日，就连一贯中立的瑞士都宣布将参与欧盟对俄罗斯的一揽子制裁计划，冻结俄罗斯有关个人和机构在瑞士的资产。

尽管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尚未被列入SWIFT制裁名单，但其在欧洲拥有100多亿欧元的资产，并在多个国家开展业务。3月2号，根据欧洲央行的命令，奥地利监管机构禁止它们继续开展业务，这引发了严重的储户挤兑现象。

截至2022年1月，俄罗斯拥有价值约463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和1320亿美元的黄金。俄罗斯已提前进行了应对制裁的准备，在2021年6月底披露的俄罗斯（非黄金）外汇储备中，美元的比例已下降为21%（960亿美元），欧元的比重高达41%（价值约1890亿美元），人民币的比重为16.7%（价值约770亿美元）。

尽管俄罗斯已尽量避免在美国持有其外汇储备，但欧盟和日本参与制裁依然极大地削弱了俄罗斯出售外汇储备、平稳外汇市场的能力。据高盛的报告评估，制裁将影响约65%的俄罗斯央行外汇储备。

面对西方的金融制裁，俄罗斯的金融机构和居民选择囤积现金，大量抛出卢布，并买入欧元和美元，引发卢布汇率大幅贬值。

在2月10日的俄罗斯卢布兑人民币最高汇率为0.085，到了3月3日已下跌超过30%，收盘为0.057。

俄罗斯应对的措施

作为防止被美国制裁的预先准备，俄罗斯的银行近两年往本土大量运输外汇纸钞。

据俄罗斯评级机构ACRA估计，仅2021年12月俄罗斯运回的外汇纸钞就价值约50亿美元。

随着金融战的实施，俄罗斯与全球金融市场的联系被逐个切断。

为了应对西方的全面金融制裁，俄罗斯宣布了一系列措施：

◎ 2月28日，俄罗斯央行先是上调基准利率至20%。3月3日起，俄罗斯央行又将银行存款准备金率下调至2%，预期释放大约2.7万亿卢布的银行业资金。

这些措施可以抵御卢布贬值和通胀风险，吸引银行存款，减少银行遭遇挤兑的风险。

◎ 俄罗斯央行还限制或停止法人实体和个人向海外账户的外汇转账；同时，出口商自2022年初获得的外汇收入中的80%将被强制结汇，自然人在购买外汇时需要缴纳额外30%的手续费。这些手段是为了防止资本逃离俄罗斯，增加其外汇储备。

◎ 在股市上，俄罗斯政府决定从国家福利基金中划拨1万亿卢布用于购买遭受制裁的俄罗斯公司的股票。

西方世界实施的制裁大大增加了俄罗斯在国际债券市场违约的可能性。

为了避免在受到资本管制的情况下违约，3月5日俄罗斯发布 “关于履行对某些外国债权人义务的临时程序”的法令，允许俄罗斯国家及企业以卢布支付外国债权人。

此外，俄罗斯为了刺激经济，还宣布了免除三年公司的所得税等一系列优惠政策。

美国短期或将受益

根据IMF的数据，截至2021年9月，俄罗斯对外总负债为1.18万亿美元。其中直接投资5960亿美元、证券投资组合3027亿美元，其他投资2758亿美元，其中主要是从境外银行的贷款。

对俄金融战带来了巨大的经济与金融损失，主要由欧盟国家承受。

但是，就在欧洲国家不惜血本卖出俄罗斯资产之时，华尔街却开始抄底。

据彭博社消息，高盛、摩根大通最近在买入俄罗斯廉价的公司债券，同时一些对冲基金也希望能够增持这些资产。

2月24日美国主要股指开盘时虽然大跌超过2%，但就在美国宣布对俄罗斯的制裁措施后，其股市开始迅速反弹。

随着局势的进展，直至3月3日欧洲主要股指的表现可谓是飞流直下，而美国股市却维持着整体向上的趋势。

或许，美国才是俄乌战争的短期最大受益者。

文章载于财新专栏